作者:微社区 时间:2021/3/14 18:16:47 热度:838
2010年6月25日深夜,中国当代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散文家吴冠中先生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这位注定要在中国美术史上竖起丰碑的大师,就这样平静地追寻他的艺术偶像梵高和精神父亲鲁迅远去了。
我们再也无法感受大师的音容,只能通过他的作品和文字去感知他的风骨和性情。吴冠中先生一生都以无比真诚的心来作画,他希望人们能够通过他的画作触摸到他的心脏,正如先生自己所言:在画中,“我情我愫,一目了然”。
中国的“梵高”
即使最严厉的艺术批评家在指责今天是一个“没有大师的时代”的时候,也会将吴冠中列为例外。
吴冠中是二十世纪中国美术史上最具独特意义和价值的人物之一,也是为数不多的具有世界性影响力的中国绘画大师。1992年,他首次打破英国大英博物馆只展览古文物的惯例,举行个人作品展,这是大英博物馆第一次为中国在世画家所办的展览。2002年,他成为200年来第一个入选法兰西学院艺术院院士的中国人,被誉为“艺术诺贝尔奖”中国第一人。
不胜枚举的艺术成就并不能概括吴冠中一生的艺术高度,突破、创新甚至叛逆才是他留给后人最宝贵的财富。
梵高是吴冠中先生殉道艺术的偶像,他常常说:“梵高,他扑向太阳,被太阳熔化了!”而这其实也是吴冠中一生的写照。
1919年8月,吴冠中出生在江苏宜兴,父亲是教书兼务农的一名乡村教员。1935年,吴冠中考入浙江大学代办省立高级工业职业学校的机电科,这是一个将来职业有保障、不必担心生计的专业。
但是,在机电科读了一年之后,成绩优异的吴冠中却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宁愿重考降班,也要转入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下称“杭州艺专”)学习绘画。吴冠中后来在自传中回忆说:“从家庭的贫穷着眼,从我学习成绩的优异着眼,从谋生就业的严峻着眼,所有的亲友都竭力反对我这荒诞之举。”
起因是吴冠中在一年级暑假军训时结识了与他同一个连队、在杭州艺专预科就读的朱德群,朱德群带吴冠中参观了杭州艺专,在那里,吴冠中感觉像是婴儿第一次睁开了双眼。1936年,吴冠中考入杭州艺专,成为比朱德群低一届的“师弟”。
杭州艺专可以说是中国现代高等美术教育的发祥地,由当时的教育部部长蔡元培所办,并寄托了他“以美育代宗教”的理想。杭州艺专的首任校长便是开中国美术东西融合之先河的林风眠先生。
在杭州艺专,吴冠中先后师从林风眠、潘天寿、吴大羽等著名画家。1946年,国民政府教育部选派战后第一批留学生赴欧美留学,吴冠中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了进入法国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机会。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梵高对吴冠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去法国之前,吴冠中原本并没有打算回国,毕竟法国似乎是更能实现艺术梦想的地方。但是,梵高改变了吴冠中的想法。
吴冠中后来回忆说:“梵高对自己的兄弟说,你也许会说在巴黎也有花朵,你也可以开花、结果。但你是麦子,你的位置是在故乡的麦田里,种到故乡的泥土里去,你才能生根、发芽。我当时便感觉,我也是麦子,我必须种到自己的麦田里去。”1950年,吴冠中带着“以艺术震撼社会”的使命感毅然回到了中国。
带刺的“腊梅”
吴冠中回国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残酷的现实。由于当时特定的政治环境,“艺术是政治模式的,是要为政治打工的。”中国当时所能够接受的西方艺术仅限于“老大哥”苏联,对其他是一概否定的,吴冠中感到了自己与主流巨大的差距。
不愿向主流妥协,又无法坚持自己艺术标准的吴冠中开始尝试当时几乎没有人涉及的风景画,因为其“不能为政治服务”。世事难料,这最终成为了吴冠中一生的艺术高峰。绍兴、长江三峡、西藏……吴冠中的脚步遍布全国各地,也留下了无数的传世名作。
1966年“文革”爆发,吴冠中被下放到河北农村,一向视绘画为生命的他被迫有5年多没有摸画笔。直到1972年,他才被允许可以在周日画画。他用农村简易的小黑板代替画板,用粪筐当画架,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开始创作北方乡土系列,当地人也由此戏称他为“粪筐画家”。
就在吴冠中下乡改造的时候,当时选择留在法国的吴冠中的老同学赵无极、朱德群,已经在西方艺术殿堂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赵无极回国观光时,还被周总理作为上宾接见。曾经有媒体问吴冠中是否后悔当初的选择,他直言从不后悔,“他们在法国自由地开花,是法国花园里的玫瑰花;我回到祖国,面朝黄土背朝天,是鲁迅作品里写到的腊梅。”
改革开放之初,吴冠中再一次成了为艺术而战的斗士,像他的精神父亲鲁迅一样。1978年,他提出要进行“创造新风格的美术解放战争”,并提出要改变长期以来对西方美术基本上采取排斥的方针,这在当时被看作是与“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对抗”,是“将使我们的美术向资产阶级自由化蜕化”的危险言论。
但是,吴冠中坚持自己在“油画民族化”和“中国画现代化”上的探索,并由此形成了自己鲜明的艺术特色。他的很多中国画都是以水墨形式出现,但却用油画的构图和色彩特点来表现;而他的很多油画作品,则在传承西方绘画精华的同时,加入中国画讲求意境的精炼表达。
直到晚年,吴冠中依然是“眼中容不下沙子”,他还是会经常说一些只有他才敢说的真话,他直言大学中的教学评估检查是“劳民伤财的活动”;毫不客气地炮轰美协画院“养了一群不下蛋的鸡”;一针见血地指出所谓的观念之争“全都是站在自己饭碗上说话”;他坚决打假,看不得别人把艺术市场搅成浑水……
虽然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个较真的“怪老头”,但是更多人看到的是一个老艺术家的良知、本真和真性情,一个会说出“皇帝没穿衣服”的“孩子”。
荼靡与平淡
尽管有些讽刺,但事实却是如此:对于吴冠中,大多数人是因为其作品惊人的价格才产生兴趣的。很长时期内,他都是中国在世画家中画价最高的。据统计,自2000年以来,吴冠中各类作品总成交1417件,均价高达125万元。其作品的总成交额高达17.8亿元,在中国古今所有画家中,仅以0.4亿元之差逊于齐白石。在2007年、2008年和2009年中国当代艺术家拍卖总价排名中,吴冠中分别名列第一、第四和第二。
但就是这样一个“落笔成金”的画家,却一直过着近乎寒酸的平淡生活。吴冠中与夫人一直住在北京方庄一个建于上世纪90年代的老小区里,房子被吴冠中笑称为“下蛋的窝儿”,面积只有七八十平米,装修极其简朴,最近几年才铺上了地砖,访客常常会惊讶于沙发上补洞的透明胶。
曾经有一个房地产老板提出,愿意给吴冠中在大厦的顶层盖一个四合院,顶层有阳光,适合作画。但吴冠中拒绝了,理由很简单:不需要。
随着市场上“吴冠中作品”价格的不断飙升,连给他打针的护士都知道,他的画很贵,但是吴冠中本人却从来不以为意,他甚至一次烧毁了200多张自己不满意的作品,目的只有一个:保留让明天的行家挑不出毛病的画!
他曾经多次表示:“我的作品不是遗产,我的房子、钱,子女可以分掉,但我的作品是属于人民的。”吴冠中是生前捐赠作品最多的国宝级画家,他几乎将自己所有的重要作品都捐赠给了公立的博物馆和大学。
19岁的时候,吴冠中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荼”,这个字也成为他毕生画作的印章和签名。或许这个字也最能概括大师的伟大的一生:甘苦皆尝、隽永耐品。
追忆吴师冠中
窦晓玉
炎炎夏日正午,惊闻吴冠中先生辞世,满街绿树浓荫、行人车流顿失生机。想起今年2月,吴老还携夫人朱碧琴女士来到“云起时”珍宝花园看他的作品展,我还聆听了老人家的谆谆教诲,可突然间那竟然成了吴老生前最后一次外出活动,也成了我与吴老的最后一次见面。
霎那间,吴老的音容渐渐浮现在眼前——新春正月里,在“云起时”展厅中,与吴冠中先生和朱碧琴女士围坐在一起,周边陈列着吴先生的数十幅作品,包括《幻影》、《野花》、《母韵》、《梦醒》等2010年的几幅新作。吴先生认真地浏览了陈列的每一幅作品,耐心地解释我们对他不同时期迥异画风的疑惑,细致地嘱咐我们如何扩大宣传,让更多人有机会看到这些作品……座中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特别是两位老人起身告辞时,吴先生轻轻牵起夫人的手,相扶而去,那一双温暖的背影,永远镌刻在我的心底。
与吴先生相识是在去年9月,我们想邀请吴先生在“云起时”举办他的年度新作展,由此结缘。见面方知,吴先生与我同是江苏人,还是传承有序的“师生”——吴先生1950年代在清华大学建筑系教书,我1980年代在清华大学建筑系读书;吴先生是八、九、十届全国政协常委,我是十届、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有这许多可能的人生交汇点,倍感是今生之幸事。
回顾吴先生的创新之路,确实非常艰辛,而这艰辛更是缘于他非凡的追求。今年2月,我们举办了一场特殊的画展,展出了吴先生自上世纪70年代直至2010年创作的几十幅作品,画展主题命名为“年年璀璨”,取自吴先生的一段文字:“从艺以来,如猎人生涯,深山追虎豹,弯弓射大雕。不获猎物则如丧家之犬,心魂失尽依托。在猎取中,以及创造中,耗尽生命,但生命之花年年璀璨,人虽瘦,心胸是肥硕壮实的。”纵观其不同年代的画作,我看见一位艺术家终其一生追求美、创造美、表达爱的炽热情怀。
1999年,吴冠中先生开始陆续将其画作尤其是新创作的作品捐赠给中国美术馆、故宫博物院、新加坡美术馆、上海美术馆、香港艺术馆等各方公立艺术机构,总量约数百幅。
2009年11月,吴冠中先生又做出了一个不同寻常之举——将全部作品的复制、印刷、推广的权利授予老友——深巷画廊主人张世东先生。大师级艺术家在世时即将自己作品的复制权授予艺术机构者唯吴冠中一人。吴先生此举,与其捐赠原作给公立艺术机构的初衷完全相同,就是作品要给国家、人民,要让更多人更容易地零距离品鉴其画作。
91载春秋,一位被艺术魅力深深吸引的青年学子,一位视艺术生涯为殉道历程的绘画大师,一位敬仰鲁迅精神的思想家,一位若能重新活过要学政治的老人——如此入世!又如此出世!吴师冠中,丹心更在丹青之上!
(作者为华航置业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是“云起时”珍宝花园的开发方。)
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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