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微社区 时间:2021/3/14 20:57:08 热度:791
落笔之前才意识到,俞闳宾画册的图版目录很好看。到底是喜欢在书斋里泡着的人,留在砚边消受雪窗梅影的醰醰古意,为画取名也像他养的百灵鸟叫得那么好听:秀声波中溢、细雨出疏篱、不许时人眼下看、数点飞来荷花雨……
淡着数枝花。以俞闳宾的学养和笔力,完全可以挑战更难的画面和情景。而他着力的画面,并不在以精微路径探求画面局部,而在以宋词般的性情与柔曼,注入书斋里“化”到的婉约与豪放。当然,也许是跟着他的恩师郭汝愚一样,收纳古玩品赏到的清真之雅,使他的作品总透着“墙外见花寻路转”(周邦彦《望江南·大石》)的兴发之趣。
郭汝愚写俞闳宾寄情于花鸟,将“花”“鸟”赋予人的气息、精神,传达了对自然天性的迷恋,“闳宾作画‘言意’‘言境’,在格高上颇下功夫,追求山林之气、花鸟之韵。他笔下的庭花逸草、枯林朽木充满生机,这也是他情有独钟,寄情于山水之中、奇花异草之间的一种自我表现。”
不由得想起王观堂先生论《饮水词》时说:“纳兰蓉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人间词话》),借用这一语式,不妨说,俞闳宾是以“我”之眼观物,以“我”之舌言情。眼见他这次在诗婢家办展的作品,贵在以“我”之眼画“我”之境。
工写相结,生动灵性,也许是俞闳宾花鸟画的迎面印象。传统工笔精微入骨,但笔墨趣味似乎不在时局所赏之列,写意潇洒,可没追过笔密悠远的古色,哪能有疏淡相映的绿荫。大凡这类题材,最忌“做”出某种情趣,粉墨易涂,素影最难。
隽语短章,似无用力处,却是天然生色,风情如活。我经常被他画面中一些带有飞白的树干、茎叶等局部打动,那些线条具有质感、体积感、空间感的丰富变化。对于工笔花鸟来说,能否很好描绘出树木的枝干如同勾线设色一样,都是检验一个工笔画画家技能水平高低的重要参照。如果把处于次要位置的枝干刻画得过于细致精到,虽然形象逼真,但在整体效果中就会显得喧宾夺主,影响主题。如把枝与干的形态弱化,忽略其存在,即使是突出主题,但对于画面本身就会缺乏协调,不够统一。俞氏之作,既有精微花鸟之描绘,将细心体贴处的种种情致作成宋词所特有的玲珑精巧,见出心性,又有写意之墨趣,兼工带写是他喜爱的创作形式,“快写慢画”是在创作中表现出来的一个笔法特征。这种特征是在运用传统表现技巧的同时,融入自己的主观情感和对于传统的理解,以期达到“即景传情,缘情述事,就事造境,随境遣怀”的玉尺之味。
后来一问一算,俞闳宾也许是写生最多最深的巴蜀画家之一。
用色写生,白描写生,他都有心得。色彩写生,可以细致,深入收集刻画素材,也可写意,表现物象的大效果、大感觉、色彩关系。俞闳宾用色写生,喜用册页方式,册页正规,使人一开始就有严谨的态度,不像一张薄纸让人随意。白描写生,实用为上,开始时较难着手,熟练后快捷不少,方便大量收集创作素材。“在大量的写生中发现、重构很多奇妙的构图,比起闭门苦思而臆造出的构图不知要实用多少。”
摄影记者将鸟笼提到画案,穿过笼条的镜头捉到几张俞闳宾的面部特写。笼内那只百灵鸟半年前扑腾过度伤了一条腿,歌唱也停了。他依旧画画,静得住,纸上的雀鸟、花卉逐渐随着笔意生出来,再开放,朵朵清润——也许是这沉在日子里的舒逸,让他的花鸟褪了苦寒。
俞闳宾每年要画八百只鸟,只多不少。
我听他讲养花养鸟的故事,讲他养了13年的百灵,最多时有八九笼鸟在工作室为他助兴协奏,听鸟叫那叫“叫口”,画眉、百灵、点颏、绣眼,这是四大鸣鸟,柳莺、夜莺、沼泽山雀、煤山雀……音律谐婉,那也好听。
俞闳宾对花鸟鸣禽的琢磨,是从声音开始的,喜鹊,点水雀,白头翁等等,一样样琢磨,玩味,还研究它们的“压口”,简单来说就是根据鸟的本口(自己特有的本口声)进行后期的教化和声训,压口主要针对的就是让鸟叫出更好听的声,比如百灵的青口十三套的声音,这就需要“压”,给鸟每天反复的听、反复的听、反复的听,最佳的时期是在窝里的时期到第一次换毛结束,压口的小技巧也多,压口声音要大,太小的话,鸟叫的声音也小,尤其是八哥和鹩哥。
叫口不能“串味”,比如百灵不能有画眉口,一叫就俗。边看边学,后来才知道鸟也有后期突然间就学会某种口的时候。据说鸟的记忆是瞬间的,鸟对自己发出的妙音也感兴趣。它们的表情不在面部,而在身体,灵动的扭转、回望、抬头、与花与树与风的秒停与顿飞,都在俞闳宾的创作布局里。他对鸟雀动态的捕捉成为画面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镜头。花鸟色淡情深,画面秀气疏快,语约而意丰,这是俞闳宾花鸟作品的传意方式。
花鸟之作,分寸难把握。俞闳宾从宋元经典作品中浸淫多年,小心刻画,大胆尝试。元画的文学性和笔墨韵味,重视用笔书写性,诗意为大,明清之作,写意,松动,气韵为上,他着意研究赵佶手法,重古意,也强调出新意,近现代花鸟大家于非闇的刚柔相济、着色浓淡相宜他也领会……墨与花青,藤黄胭脂,水色滋润,层层加染,这植物之颜姿仿佛带着宋词的婉约,注入花枝卉叶。
俞闳宾20多岁就喜古典诗词。大谢诗中的名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还有“泪雨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清新真切,多少婉转,语言浑成与情意层深,让“看杂书”的他经常念起,潜移默化中的情景交融,给了他画面动人的细节。
我反复细读他的作品,始终有“花间再复旧时春”的感受。虽说“花间集”代表了一个时代,一种风格,一种创作形式,也作为最早的词作选集,而且“花间”一词,也渐成文学批评中的一个专门术语。不过在当日,它实在只是“诗客”们于持杯品歌之际,满心而发的即兴之作。在人生得到疏朗与满足的片刻,大约充溢于襟胸的是对生命的欲望、渴求和对自然之美的追寻,故奔来眼底之兴象,尽是人生中最堪留恋与回味的“瞬间印象”。
恰好是写生性与书写性、工写相结的创作风格,带给观众一种可信的画面创造,臆造性被降到最低,大量活生生的意境出现了,像是一扇带风景的窗户,挂在回忆之房。当下,他也不停寻找新题材与新视角,一些新作更令人侧面。
俞闳宾的家兼工作室,收纳了不少古物雅玩。一年一年收,一年一年玩,边收边玩,陶冶纸姿也浸润笔墨。这古物虽算不得名贵上品,但充盈着社会观念落在清玩上化身而成的品味。正是在品味与社会的交涉面上,他的作品逐渐有了自我新意和玩赏心香,某种程度上几成滋养他创作的心灵材料。外在的写生清游、收古纳新,与内在的笔墨探索挽手同行,有景不难,有情才难,古物何得今人赏,今物曾经伴古人。从诗歌到图画,他的创作尽传心语。
采访结束,画案上又多了一簇牡丹,满眼胭脂夺人,我倒是牵念那只笼子里的瘸腿百灵。
文:谢礼恒 摄影:陈佳乐 美编: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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