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亿字画是泡沫?艺术品评估鉴定渴盼权威机制

近日，一篇名为《新疆首富500亿字画是泡沫，实际只值几千万》的文章在网络流传，该文认为，新疆广汇集团（以下简称“广汇集团”）董事长孙广信将其收藏的500幅书画价格评估为500亿元，其书画估价是基于艺术庞氏骗局模式。对此文，广汇集团即刻做出回应称，文章内容未采访当事人，纯属编造臆测。广汇集团决定运用法律手段维护企业合法权益，并已启动相关司法程序，追究上述个人和单位的法律责任。实际上，这一事件起因于2013年孙广信以70幅字画作价35亿元注入广汇集团充当资产，这是事件引发争议的关键。透过这一纷争不难看出，中国艺术品市场缺乏具有公信力的评估机构与平台，因此，时有出现欺骗性鉴定和估价丑闻，而评估鉴定体系的缺失，也导致艺术品投资与金融结合的道路走不远。

评估鉴定体系建设缘何进展缓慢？

中国引入西方艺术品拍卖经营方式已有20余年，但并没有引入与之配套的评估鉴定体系，而是沿用传统的鉴定估价方式，这一模式显然无法满足当前市场需求。一方面，艺术品交易规模迅速增量，艺术金融化业务逐渐展开；另一方面，传统鉴定家的相继离世，没有适应市场的估价鉴定模式，艺术品市场的评估鉴定系统面临发展瓶颈。投机者利用评估鉴定系统不完善牟取暴利，接连发生多起具有一定影响的伪专家鉴定和欺骗性估价丑闻，艺术品市场的诚信受到社会质疑，成为艺术品市场发展过程中亟待解决的问题。

首都师范大学特聘教授宁强将这种现象表述为“西式拍卖”与“中式估价”的矛盾，在他看来，传统的估价方式已不适应当代大规模、金融化的艺术品交易方式，需要建立一套现代化的评估鉴定体系。完善的评估鉴定体系有利于推动艺术品市场资产化、金融化的发展，使艺术品既具有财富之名，还有资产之实，能有效拓宽艺术品行业的融资渠道。

建立中国艺术品评估鉴定体系已成为业内共识，然而，实际上，这一工作的进展异常缓慢。在欧洲艺术和古董展览会（以下简称“TEFAF”）中国区代表徐晓玲看来，主要原因无外乎以下几点：首先，每个鉴定专家只是在某一特定学科领域有很深的造诣和见解，现在大众普遍对专家过度依赖和崇拜，容易导致腐败；再者，艺术品市场混乱和不透明的现状，让人们难以甄别真假专家；第三，市场缺乏对知识产权的尊重，研究单位对发布研究成果非常谨慎；最后，艺术品评估鉴定是一门庞大精细的学术体系，中国艺术品数量巨大、种类繁多，客观上也增加了难度。

上海文化艺术品研究院执行院长孔达达表示，艺术品的价格评估有赖于一个完善且真实反映市场水平的销售价格数据库，现存的很多艺术品价格评估都是以拍卖数据为基准，从理论上讲，拍卖市场具有公开性和透明性的特征，似乎可以真实地反映市场现状和价格水平。但由于中国拍卖行业发展尚不完善，尤其是在艺术基金盛行的几年，拍卖成交价格存在较大水分，而近几年中国拍卖行平均不到50%的完全清算率（完全结算的拍品比例），反映出由拍卖行直接公布的拍卖成交信息较大地偏离了市场的实际水平。“因此，中国艺术品的价格评估不能简单地参照拍卖行公布的成交价数据，机械性对比形成评估价格，而需要形成一个完善的价值评估基准，更好地理解艺术品的价值本质，结合特定时期的经济发展因素，从而还原艺术市场的本来面目。”他说。

TEFAF和AAA的鉴定评估模式

在发布《TEFAF2014全球艺术品市场报告，聚焦中美两国》中文版时，孔达达分析了TEFAF鉴定体系的构成机制，他强调，机构鉴定是保证艺术品评估鉴定公平性的前提，而摒弃个人利益是鉴定评估体系得以健康发展的基础。

TEFAF是欧洲艺术博览会的组织方，之所以成为世界公认的顶级博览会，与其科学严格的鉴定体系密不可分。TEFAF首创的针对艺术博览会的鉴定体系在世界范围内得到了广泛认可，其核心竞争力来自于对展商水准的严格要求和对展出作品的严格鉴定。

“首先是对参展商的选择，选择经销商的两个最重要因素，一是其名声，二是其经验，经验包括展品品质和真伪度。”孔达达介绍，为保证参会作品的质量，TEFAF由机构组织专家，依循机构的鉴定标准和鉴定体系，得出鉴定结论。每年展会开幕之前的3天时间，分属29个艺术领域的175位专家，对来自世界各地的3万多件展品逐一审核，如有疑问，该展品将被移出展会现场，放置固定地点保管，待展会结束后方可取回。鉴定团队囊括了不同背景和知识结构的专家，严格遵循TEFAF鉴定体系标准，不以个人意见为转移。而作为非商业的机构TEFAF也杜绝了趋利现象，使鉴定工作更加公正。

而成立于1949年的美国评估师协会（以下简称“AAA”）是美国一家专门针对艺术品及装饰品评估的机构。截至目前，AAA的专业鉴定会员总数已超过700位，所有成员必须通过代表着最高专业标准的专业估价体系统一标准（“USPSP”）认证，评估范围涉及100个专业领域。值得一提的是，AAA历年的董事会中，曾有4位美国前总统，许多成员曾是重要博物馆的馆长或是拍卖行的部门主管。AAA的估价师同公私艺术收藏机构、博物馆以及收藏家、律师、会计师、教育机构、信托机构、保险公司都有广泛合作，同时也为其他行业提供独立、客观、公正的估价。

宁强介绍，为保证协会会员质量，AAA对会员进行从业资格认证考核，入会资格审查非常严格，申请入会者必须具备相关领域的课程学习、从业实践经验，并通过专门的资格考试，获得从业资格证书。而且，AAA还与获得美国国会授权的估价基金会密切合作，制定统一的行业规范标准，所有鉴定估价师必须严格执行。如果违反规定，鉴定估价师将被取消资格、开除会籍，故意欺诈行为则将受到法律制裁。此外，AAA还与纽约大学合作，培养专业的鉴定估价师；并与盖蒂基金会合作，建立信息化的艺术品分类识别系统。

借鉴与发展

显然，不管是TEFAF还是AAA，对于尚处于探索阶段的中国艺术品评估鉴定体系的建设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比如，在艺术品鉴定方面，上海文化艺术品研究院就借鉴TEFAF模式，提出“6-2-2”式鉴定体系，即60%标准化流程，20%科技方法和20%的专家经验相结合的鉴定方式。该机构与多方合作，共同探讨这一鉴定体系在实际中更广泛应用的可行性，并在此基础上总结经验，进一步完善该评估体系。

“‘6-2-2’鉴定体系的前提是机构标准化、流程化的鉴定方法。因为针对的对象也是机构如金融机构、司法机构或监管机构等，因此对不同的客户需求，所采纳的具体做法也不尽相同。”孔达达介绍，比如，针对金融机构，在评估中就要更加强调其风险控制，即在特定时期内价格波动及流通性的风险。针对不同问题研制出对应的解决方案，以求更好地配合市场和需求的发展。

不过，也有人认为，由于中国国情以及艺术品特质不同，尤其是书画，国外的评估鉴定体系在中国难以借鉴和实施，徐晓玲也认为，中国书画与西方的油画无论从绘画技巧、绘画工具还是绘画精神上都有很大的差异，评价绘画的方法论也截然不同，照搬西方的评估体系没有太大意义。“从应用层面上来看，中国的金融、法律、税收体系以及监管方式和西方都不尽相同，必须因地制宜，走出一条适合自己的道路，这就需要更强的创新和开拓精神，绝非简单地整理归纳国外的评估鉴定体系就可以解决本土实际问题。”

建立一个既符合中国艺术品和艺术品市场特点，又有很强的专业性、操作性和实用性的中国文化艺术品评估鉴定体系，需要更为专业的顶层架构和尝试。业内专家也表示，建立一个完善的艺术鉴定鉴价机制，不仅需要相关机构的专业探索，还需要相关部门的配合，与之相关的工作不仅包括鉴定估价的实际操作，还有艺术品数据库的建立、专业人才培养、科技鉴定技术的研发、保险公司等机构的共同合作，只有如此，才能建立一个完备的鉴定鉴价体制。

“艺术品评估鉴定体系可能会需要较长的时间来完善，而这一体系的应用也将是一个长期推广的过程，因为这包括了从指导思想、到方法论以及应用等方面一系列问题的深入探讨和实践。”徐晓玲说，“不存在一个从天而降的绝对权威的评估鉴定体系，只有在实践中不断试错和纠错，才有可能形成一个合理、有效、又务实的评估鉴定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