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藏家改变艺术品市场格局

无论是明代花瓶﹐还是中国当代抽象派画作﹐不吝为这些藏品一掷千金的中国藏家正在改变艺术品市场的格局。有时﹐这些艺术品的价格甚至超过了雷尼•马格里特(Rene Magritte)和克莱福德•斯蒂尔(Clyfford Still)等西方热门艺术家的作品。

　　据艺术品市场分析机构Artprice的数据显示﹐去年拍卖市场成交价格最高的10件艺术品中﹐有三件出自中国艺术家之手。其中﹐自学成才的齐白石1946年的画作《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创下去年最高拍卖价格。去年5月﹐这幅精美的画卷在中国嘉德(China Guardian)2011春拍上以6,500万美元的天价成交﹐价格远远超过了毕加索(Pablo Picasso)、罗伊•里奇特斯坦(Roy Lichtenstein)以及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作品。总的说来﹐在去年上半年﹐中国藏家的艺术品购买额约占佳士得(Christie's)全球艺术品成交额的五分之一。此外﹐苏富比(Sotheby's)说﹐去年中国大陆买家也将该拍卖行在亚洲的艺术品成交额推升到近9.6亿美元﹐较2010年大涨47%。

　　这就是热闹的中国艺术品市场。在这个市场中有一大批富豪企业家﹐他们收藏艺术品的劲头足可与任何俄罗斯寡头相匹敌。即使在中国经济出现增长放缓的早期迹象、全球其他地方的许多藏家都出手更为谨慎时﹐从北京到重庆﹐各地的藏家却都在建私人博物馆、开画廊﹐投身到生意兴隆的艺术品市场当中去。

　　54岁的杨滨是北京最大的汽车经销商之一﹐也是中国新一批收藏家的代表人物。过去10年中﹐他收藏了近1,000件艺术品﹐其中包括陈逸飞和张晓刚等中国当代重量级画家的作品。陈逸飞善于描绘身处浪漫典雅氛围中的女性形象﹐张晓刚则以令人难忘的全家福系列作品著称。此外﹐杨滨对艺术品的选择也被当地的顶尖藏家和艺术经纪人密切追踪。他还出资帮助创办了北京两家风格独特的画廊﹐其中一家由他的妻子晏青打理。他还从去年开始进口和转销具有收藏价值的红酒﹐比如法国波尔多葡萄酒。他自己收藏的30,000瓶红酒大都贮藏在北京城外的一个酒窖中。

　　杨滨在收藏圈中的朋友中有一位上海的夜总会老板﹐他叫乔志斌。他开设的“上海之夜”KTV有四层楼﹐店内陈列着艾未未的概念雕塑、杨福东拍摄的人们在派对上饮着香槟的时髦照片﹐还有几幅曾梵志的《面具》系列作品﹐KTV的收银台后挂着现居北京的画家季大纯的大尺幅油画《眼球》。

　　他还有一位名叫张锐的朋友﹐是北京瑞居酒店的老板。他已经开始用从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借来的画作装饰每一间客房﹐他本人的藏品也有800件之多。这家画廊酒店尚未开业﹐部分是因为他涉嫌向一家企业的党组书记行贿而被拘留了18个月。张锐否认有过任何行贿行为﹐但表示作为获释条件他确实在去年6月交了一笔罚金。如今﹐他正努力获取余下的施工许可证。

　　专营当代艺术品的北京艺门画廊的总监马芝安(Meg Maggio)说﹐在中国﹐仅仅非常有钱还不够﹔对于这些人而言﹐它(收藏)关系到的是建立一种美好的生活方式──他们想得到好对象、美酒以及一切美好的东西。

　　亚洲艺术中心(北京)总监Alan Lee说﹐他有一位名叫张秋东(音)的客户﹐是一家健身器材厂的老板﹐此人自诩为“封面杀手”﹐因为他喜欢竞拍拍卖目录封面上的艺术品。

　　Alan Lee说﹐负面影响是﹐这些进入艺术品市场的新富藏家令高风险的艺术品投机之风愈刮愈烈﹐造成年轻一代艺术家作品的价格飙升而且成交量大﹐比如《眼球》的创作者季大纯﹐而这些人的作品是否具备长远的影响力仍不得而知。艺术投资咨询公司Artvest说﹐中国投资者近期至少设立了八只艺术基金﹐这些基金购买艺术品就是为了日后转手获利而﹐而世界其他地区大约仅有20只类似的基金。

　　中国的画廊界也同样是一派放任自流的情形。像杨滨这样的藏家有时既是画廊的股东或者合伙人﹐又是画廊的客户。这种情况可能会引发潜在利益冲突﹐因为股东可能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购买画廊最顶尖的作品。七年前﹐杨滨出资帮助妻子晏青开设了主营当代艺术品的Aye画廊﹐但他声称自己并不管理妻子代理的艺术家﹐对画廊展览的作品也没有优先购买权。为了集中精力打理红酒生意﹐最近杨滨撤出了他在三年前作为出资合伙人参与创建的另一家当代艺术画廊──东站画廊(Eastation)。现在他依然从这两家画廊购买艺术品。

　　艺术经纪人和艺术家们表示﹐杨滨到底是在努力建立博物馆级的收藏还是在伺机套现获利, 目前还不清楚。张晓刚说﹐中国是一个很新的艺术品市场﹐谁是藏家谁是投机者我们很难分辨。

　　不过﹐这种身份模糊并没有给杨滨带来困扰。他说﹐投资艺术品是好是坏还说不准﹐但是如果没有资金﹐市场就没法发展。

　　在中国当代艺术品收藏圈﹐杨滨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他高个方脸﹐一头浓密的黑发。他像展示自己孩子的照片一样向熟人展示用手机拍下来的艺术品的照片。他还常常穿着polo衫、黑色灯芯绒裤和运动鞋出现在本该穿正式礼服的晚宴上。

　　他在香港也和一些收藏家有来往﹐比如瑞士信贷(Credit Suisse)的Tony Chiu和法国巴黎银行(BNP Paribas)的Daisy Cheng﹐这两人都说曾就收藏哪些艺术家的作品征求过杨滨的意见。杨滨在北京的顶楼公寓已经成为越来越多的年轻企业家和投行人士的午餐聚餐点﹐其中有些人半开玩笑地称他为“杨总”。

　　杨滨之所以能快速建立起自己的收藏﹐部分原因在于他一刻不停地购买艺术品。他说﹐有时候他在一场拍卖会上就购买几十件艺术品﹐或者从喜欢的画廊或画家那一口气买几百件作品。除了在他北京的六家车行工作之外﹐他和助手还常常光顾亚洲和欧洲各地举行的艺术展和拍卖会。

　　杨滨今年最看好的是北京艺术家刘炜﹐后者以用皮质狗咬胶创作的微缩都市景观而名声大振。(刘炜2005年的作品《爱它﹐咬它》现由英国的广告大亨萨奇(Charles Saatchi)收藏。)两个月前﹐杨滨飞到香港﹐花了大约123,000美元从一个精品拍卖商那买入刘炜1999年的犬肖像作品《狗No. 2》。几天之后﹐在北京的一次拍卖会上﹐刘炜的几件作品以两倍于此的价格成交。

　　杨滨认为﹐尽管刘炜的作品获得了像萨奇这样的西方知名收藏家的投资﹐他依然是一个被低估的艺术家﹔与有高古轩(Larry Gagosian)做代理的曾梵志不同﹐他不是一个明星艺术家﹐但他也同样重要。

　　此外﹐随着对陈衍宁等中国写实派画家作品的需求攀升﹐杨滨也开始将这些画家较早时期的一些作品脱手。上个月﹐杨滨来到北京一家豪华酒店﹐中国最大的拍卖行保利(Poly)正在这里举办拍卖会。此时﹐拍卖场已经挤得满满当当。和往常一样﹐杨滨站在了拍卖场后面。拍卖进行到一半时﹐他指着挂在远处墙壁上、画着满满一船人的一幅大尺幅油画说：“那是我(收藏)的”。七年前﹐杨滨以约60,000美元的价格将这幅陈衍宁1984年的作品《新浪》揽入囊中﹐并准备在这次拍卖会上将其出售。保利把这幅画的起拍价定在了629,000美元﹐至少有5位藏家举牌竞拍。这幅画最后以100万美元的价格成交﹐创下陈衍宁作品拍价新高。

　　竞拍开始前几分钟﹐杨滨悄悄溜下楼﹐这样他就可以一边抽烟一边在酒店吧台观看拍卖的电视实况直播。一槌定音之后﹐他拍了一把身旁男子的肩膀放声大笑起来。后来﹐他听说买家是一名来自山西的煤老板。

　　在同一场拍卖会上﹐杨滨自己也参与了一些具有潜在战略意义的竞拍﹐对象是他妻子的Aye画廊代理的一位艺术家。他请来一位个子比他高的朋友站在身前替他竞拍陈文骥一幅创作于1990年的超写实作品──《一块靠在墙上的玻璃》。这幅画原本最高估价125,800美元﹐在其价格被其他竞拍者推升到比这个价格高两倍还多之后﹐杨滨和朋友退出了竞拍。最终﹐这幅画被一名电话委托竞拍者以361,663美元的价格买走﹐位列陈文骥作品拍卖价格的第二位。

　　两天之后﹐陈文骥新作展《什么》在Aye画廊举办。杨滨说﹐他之所以参与竞拍陈文骥的作品﹐部分原因是陈文骥的早期作品很少见﹐尽管有他妻子这一层关系﹐陈文骥的画他一幅都没有。他说﹐如果能通过把价格定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帮助到妻子开办的画廊的话﹐对艺术家本人也有好处。

　　北京艺术品经纪商马芝安认为﹐杨滨并非刻意采用某种手法抬高其藏品价值。她说﹐更多时候﹐他似乎是一时兴起参与竞拍﹐劝说自己的朋友加入其中﹐并且陶醉于这种竞争的感觉。他会用手肘捅捅身边的朋友说：“买吧﹐你刚赚了这么多钱!”然后这些人就会举起竞拍牌。这么做无非出于一种好玩的心态﹐并非事先就有计划。

　　杨滨的祖父是一位山东农民﹐父亲是北京一家工厂的工人﹐他自己于文化大革命期间在北京长大。1978年﹐他成为恢复高考后的首批大学生之一﹐专业是政治经济学。

　　大学毕业后﹐杨滨获在机械部得到一份工作。就是在做这个工作的时候﹐他与海外银行和汽车制造商建立了联系﹐帮助政府进口公交车。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现在的妻子晏青﹐当时她是一名机械设计师﹐上班的地点离他集体宿舍所在地只隔一条街。1988年﹐他们步入了婚姻殿堂。

　　几年之后﹐政府开始允许个人创办公司﹐杨滨夫妻利用他们的人脉获得了通用汽车的合同﹐开始在国内销售别克、雪佛兰和凯迪拉克汽车。1999年﹐他们创办了上海首家通用汽车授权经销店──达世行﹐单单在第一年就卖出了1,000辆别克。晏青开始组织地区性车展﹐后来他们在上海买了一栋大房子﹐但房子却显得空荡荡。

　　杨滨说：“那时我们才意识到需要一些东西来装点墙壁。”杨滨在上海和北京的七家车行去年总共卖出了大概11,000辆车﹐他自己开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凯雷德。

　　2000年﹐杨滨付给上海当地一家画廊约120,000美元买了一些合适的画作来装饰房子。不过久而久之﹐他渐渐对艺术家本人产生了兴趣。一两年后﹐他无意中看到当代画家石冲的一幅裸体人像﹐用光非常大胆﹐售价约84,000美元。从那时起他便产生了拥有能带来新感受的作品的念头。2004年﹐他和妻子搬回北京﹐购买艺术品的冲动达到无法抑制的地步﹐于是他决定卖掉自己新近获得的丰田汽车特许经销店﹐然后用这笔现金购买艺术品。交易完成后的几个星期中﹐他把从这桩交易中获得的360万美元利润全部用在了购买艺术品上。他的妻子晏青说﹐每次看到喜欢的东西时﹐我们总是忍不住。

　　上个月﹐杨滨在朋友张锐的新酒店举办了一次品酒晚宴﹐邀请了100多名客人参加。酒店白色大堂各处的壁橱都陈列着艺术品﹐其中还包括一段安妮-朱莉(Anne-Julie)拍摄的一匹马走跑步机上行走的视频﹐走廊顶端还点缀着“阳江组”创作的烛蜡树等特别受欢迎的精美作品。年轻的男男女女围在酒店的餐桌旁﹐一边吃着小羊排一边畅饮博塞贝戈庄园(Chateau Beau-Sejour Becot)红酒。

　　近来﹐杨滨有了一个新爱好──美酒。在创办自己第一家车行后不久﹐他第一次开始尝试红酒﹐现在他每天都要喝上一两杯。他把自己最好的2,000瓶红酒留在了香港﹐其中包括法国波尔多拉图酒庄(Chateau Latour)出产的红酒。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在香港出差时品尝这些酒﹐并且也不用为了把这些酒带回内地而交上一笔税。去年﹐他进口了20,000瓶价格低一些的年份葡萄酒﹐然后把它们卖给内地的朋友。迄今为止﹐他的红酒生意销售额已经超过了300万美元﹐他说从中赚到的钱都用来付自己的酒钱。

　　去年5月份﹐杨滨和妻子晏青搬到了位于北京使馆区某公寓楼18层的顶层新公寓。整个公寓艺术品的陈列中西合璧﹐餐厅挂着美国艺术家罗克西•潘恩(Roxy Paine)一幅充斥着白色油彩的油画﹐旁边摆放的是一座真人大小的亚洲男子雕塑﹐男子身体肥胖﹐肚皮朝下趴在一块齐腰高的人造冰块上﹐后背排列着一组倒置的香槟高脚杯﹐其中一个杯子在最近一次派对上意外折断﹐雕塑的创作者牟柏岩立即让人送来了一个替换用的高脚杯。牟柏岩的作品也在晏青的Aye画廊展览。

　　杨滨会不时前往北京一个艺术区搜罗新作品。这里原来是一座军工厂﹐几十年前他的父亲就在这里工作﹐可以说这是一种奇妙的巧合。如今﹐这个地区依然沿用原来的官方代号──798。杨滨说﹐过去﹐我父亲在那儿花了一辈子﹔如今﹐我在那儿花钱。”

来源： 华尔街日报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