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艺术：高价泡沫何时破灭

　　中国什么东西涨得最快？答案出乎很多国人的意料之外，既不是人人喊苦的房子，也不是餐餐要吃的猪肉，而是绝大多数人都看不明白的中国当代艺术品。

　　有资料显示，自2005年以来，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经历了一轮匪夷所思的暴涨，涨幅高达十几倍。一张10万块的油画，可以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内在拍卖会上拍出上千万的天价来，其升值之快，涨幅之大，足以令人咋舌。

　　依据古典经济学的理论，价格最终是由价值决定的。那么，笼罩在高价光环之下的中国当代艺术品，真的是物有所值抑或只是一场华丽的表演？

　　一路飙升的当代艺术

　　据说，曾梵志1991年初次卖画，大胆要价2000元人民币，对方付给他2000美元，吓他一大跳。到200 7年秋，他的一幅《协和医院三联画》画作拍出了570万美元(约合4146万元人民币)。而他再也不会感到惊奇了。

　　事实上，中国当代艺术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曾是名符其实的小众艺术，诸多艺术家在不为世人所了解的孤立环境下默默地创造。然而，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曾几何时，在海内外买家的大力追捧之下，中国当代艺术不仅不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而且还漂洋过海，一路飙升，瞬间红遍海内外。特别是2005年以来，“某某作品拍卖会上又创新高”之类的报道屡现报端，几乎到了逢拍必有天价的地步。

　　2007年12月，香港佳士得表示，大陆艺术家蔡国强“APEC景观焰火表演十四幅草图”在佳士得香港秋季拍卖会上以7424.75万港元的成交价创下中国当代艺术品世界拍卖纪录，几乎接近由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于200 7年11月6日以人民币7952万元卖出的明代仇英《赤壁图》所保持的中国绘画艺术品拍卖成交价格的世界纪录。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天价之外还有天价。2008香港佳士得春拍上，415件中国当代艺术家的热门作品有37 3件成交，成交总额也远高于之前的预估总价，达到5.3亿港元。其中，多位画家的作品均刷新纪录，最轰动的当属曾梵志 1996年的作品《面具系列1996No.6》，以7536.75万港元(包括手续费等费用在内)成交。

　　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的异常火爆，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英国《星期》周刊2008年6月的一篇文章指出，近期英美经济陷入衰退，美国次贷危机不断扩大，股市持续下跌，偏偏当代艺术品投资市场一枝独秀，毫无萎缩迹象，其中尤以中国当代艺术品的升幅最令人咋舌，2005年至2006年之间升幅达983%，简直陷于疯狂。文中引用英国巴克莱财富管理组织公布的“全球整体财富排名榜”，该榜声称未来十年一些新兴的艺术品市场将表现强劲，中俄两国富豪将拉高艺术品市场，中国将由现在的第七位升到第二位(美国踞首位)。

　　艺术品的欣赏并没有准则，所谓“各花入各眼”，换言之，艺术品的好坏尤其是构图、造型别具一格的当代艺术品的好坏，在某种程度上，就成了见仁见智的事情。富豪们为了心头之好一掷千金似乎也颇为合理。

　　不过，很多人应该都知道，商品的价格受价值规律的控制，说到底是由其价值决定的，艺术品也不例外。今人的作品远高于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前古人流传下来的作品，这样的天价合理吗？头顶着高价光环的中国当代艺术品，果真名符其实吗？

　　天价背后的炒作

　　中国当代艺术品的天价将大多数普通百姓挡在欣赏与收藏的门外。普罗大众在为中国当代艺术品在海外扬眉吐气而欣欣然的时候，却不知道看似锐不可当的天价，却原来也是资本之手的魔力所致。

　　事实上，在圈内人士看来，中国当代艺术品的价格炒作几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为了让游戏更精彩，艺术品的买者、卖者有时候会是同一人。例如，王广义的《大批判》系列作品，2007年底拍卖成交价90万英镑，是1996年价格的 63倍；而2008买回者却是上次卖出者的儿子。

　　而行内人士朱其的“自揭家门之短”，更是让公众了解到了当代艺术的天价是如何新鲜出炉的。2008年5月以来，朱其在个人博客里发表了《当代艺术是否到了拐点？》、《中国当代艺术“谎言共同体”》、《当代艺术拍卖的“天价做局 ”，以及暴利游戏》等文章，坦言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存在着艺术炒作集团在拍卖会上“天价做局”，艺术品价格被人为操纵，大部分天价作品的成交实际上是“虚假”交易。即使是一小部分真实的成交，这些天价作品的艺术水准和国际地位也被过于夸大。

　　朱其在文章中曝光了艺术炒作人或炒作集团“天价做局”的流程。首先，找到某个在艺术圈有一定知名度并且市场价格在10万元左右的画家，跟他签一个三年协议，每年40张画，三年就是120张，每张以30万元到50万元左右的价格收购。一年后就开始在拍卖会上炒作，30万元的画拍价标到100多万元，两年后再标到五百万元甚至一千万元一张。没人买怎么办？炒家会安排“自己人”和一群真买家坐在一起，假装举牌竞拍，制造一种“很多人抢着买”的现场气氛。这就叫艺术拍卖会的“天价做局”。

　　第一年，在拍卖会上以高价卖掉十分之一的作品，就将成本全部收回了。剩下的画在拍卖会上慢慢用天价游戏“钓鱼 ”，卖出一张就是暴利。在第一轮拍卖游戏收回成本之后，炒家跟拍卖公司谈好协议，把每张以三五十万元买来的画价格标到一千万元，如果没有买家接手，就由混在竞拍人群中的自己人举牌“假拍”下来。这种“假拍”是不可能按照正常10%付佣金的，炒作者事先已经跟拍卖公司秘密谈好一个固定佣金，比如“假拍”的价格不管多高，都只付20万元佣金。

　　除了“假拍”之外，另一种方式是“钓鱼”，前两次拍卖会没有将天价作品出手，到第三次拍卖会也许就会出现一个不了解行情的新收藏家，一激动就把天价作品买走了。“钓鱼”一般钓两种人，一种是刚入场的新收藏家，另一种是刚入场的艺术投机商。这两种人总以为纽约、香港等国际著名拍卖行信得过，殊不知，拍卖会本身就是炒作链上的一环，一不小心，就被艺术家、炒家、拍卖行合起伙来忽悠了。

　　最为恶劣的是，跟传销一样，被忽悠的人明知内中有鬼却仍然保持缄默，为的就是保持这样一种虚假的繁荣，好期望在一派繁华之下，找到下一个倒霉鬼，把高价买来的艺术品再高价卖出去。

　　高价泡沫何时破灭

　　似乎是为了验证朱其的断言，今年以来中国当代艺术在国际市场上的表现令人跌破眼镜。

　　3月17日结束的纽约苏富比08春拍亚洲当代艺术专场，292件拍品多以估价或略超估价成交，总成交额约合人民币1.738亿元，仅是去年秋拍同场成交额的一半。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大热艺术家作品的纷纷流拍，张晓刚就有两幅流拍，其中一幅还是苏富比重点推出的封面作品；王广义、蔡国强、陈逸飞、季大纯甚至徐冰等一向在国际市场上被追捧的艺术家，也同样遭遇了滑铁卢。

　　在接下来4月9日进行的香港苏富比拍卖，目前全球最大的中国当代艺术收藏机构之一的仕丹莱收藏基金将手里的1 08件中国当代艺术品悉数抛出。而这已不是第一次，早在去年10月，美国收藏家霍华德·法伯也曾将所藏的44幅中国当代绘画全部送拍。

　　流拍加上抛售，不禁令人猜测中国当代艺术市场是否已经转冷。尽管有人根据香港佳士得春拍的良好战绩，顽强地预测，中国当代艺术还有上升空间，单价过亿估计也就只需要一年时间了；然而，大多数行内人士还是理性地指出，这种想法纯粹是一厢情愿。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艺术品资深拍卖人士表示，事实上，经过这两年的暴涨，西方藏家已经觉得中国当代艺术品价位太高，仕丹莱、霍华德·法伯这些藏家的抛售举动，应该是对这个市场进行权衡后的谨慎做法。而且，真正的西方主流收藏家对中国当代艺术从未真正认可过，他们的重心还在西方古典艺术上，西方真正的大收藏资本并没有进入中国当代艺术。

　　该人士证实了艺术品市场“天价做局”的存在，并指出正是“天价做局”加速了艺术品市场拐点的到来。“拍卖中的做局在圈内是众所周知的，只是大家都在同一条利益链上，艺术家、投资者往往头脑发热，拍卖行、画廊当然也不会跟钱过不去，当代艺术市场就这样被虚假繁荣推向前走了几年，现在泡沫已经涨大到危险时候了。”

　　中央美术学院人文学院艺术管理系主任余丁径直表示，香港春拍“保卫战”意味太浓，并不具有风向标意义。他说， “这两年中国的当代艺术，是纯粹的投机行为，跟艺术本身无关。现在的拍卖价格高得离谱，根本不值这么多钱，应该降十倍才对，6000万的价格应该是600万”，而至少要再过十年，价格才能回归真实。

　　著名藏家张锐也表示，“目前当代艺术作品的价格有些已经偏离，市场处于比较严峻的状态。这种状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艺术家的创作需要冷静反思，同时收藏家也到了一个反思的阶段。”张锐说，现阶段收藏群体整体依然显得浅薄，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当代艺术市场的混乱局面，“既然有人愿意花大价钱，就有人给你设陷阱”。

　　虚假的繁荣是不能长久的，只要有泡沫，就一定会有破灭的一天。

　　可以大胆的说，中国当代艺术品天价泡沫的破灭是既定之局，只是时间迟早而已。这虽然会带来阵痛，会损害一部分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但对中国当代艺术本身来说，让艺术回归艺术的本初，远离资本的魔爪，不再沦为投机的工具，却不能不说是一件好事。中国当代艺术品市场的良性、健康发展，有赖于一个健全的市场体系，更有赖于一个懂艺术、不盲从的艺术收藏群体的逐渐形成与发展。

来源：观察与思考 杨育谋